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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之國 作品

第四章·一場路過的屠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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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善而手狠,知勢而度時」——塔蘭德在維具的學生檔案裡為傑洛林留的學生評語。

傑洛林與維具學院

尼洛亞·加獲

一.

12歲的傑洛林·貝塔看見他正在死亡。

那個男人神色扭曲地跪坐在地上,雙手像不受控製似的扭曲摺疊在頸前,手裡的脖子就如同被鷹爪握住的核桃,求生的**讓他本能地用那雙扭曲如盤曲的樹乾的手活生生將氣管深深握出數道皺紋。

記憶,感情,觸覺,聲音,全都湧入傑洛林的腦海。恐懼,掙紮,後悔,悲哀,他的種種感情彷佛在傑洛林的腦子裡,掙紮,喧囂,上下翻滾,把傑洛林的腦子泛出泡沫。傑洛林忍不住抱著嗓子,乾嘔起來。

絕望,傑洛林能感覺到他此刻的絕望:不是通過看出來,而是如同感同身受。他能體驗到那男人用儘全力,如何想要排除氣管裡的異物的感覺——就好像那裡真的有什麼東西一樣。

他看著男人嘴中沫子橫飛,深深跪地彎腰,折斷的喉嚨軟骨和軟組織開始被不斷的嗆咳帶出碎末,自喉嚨湧出。因為用力過度,傑洛林看到他的指甲已經開始扭曲脫離,雙手的骨頭擠在一起,中間夾著他形狀怪異的喉管——他看著男人就這麼倒下去,臉上滿是不甘與惶恐。他看著男人的臉由憋紅到紫黑,到一種不幸的青色,那種死人臉上纔會有的青色。男人的手放開了。

最令小傑洛林感到恐懼的是,他感覺到——儘管他與那個男人相隔數百尺,他仍然能通過他的某種直覺感覺到,在他瀕死的最後一刻,傑洛林從惶恐和絕望的浪潮中讀清了他最後的記憶,如同在紛繁亂飛的紙片中抓住一隻鴿子——那個男人之所以會死,傑洛林現在清楚了,不是因為氣管中進了任何東西,那個男人之所以會死,是因為被那些披著金甲的衛兵樣的人碰了一下,他的一部分記憶就被輕描淡寫地刪除了,傑洛林終於意識到;

那個男人之所以會死,是因為他忘記了該如何呼吸。

傑洛林倒下去,跪在地上,慌張地忙著深呼吸。他的喉嚨如同喝下毒藥般地劇痛,手指尖一跳一跳地痛麻,他的每根手指的骨頭都痛不欲生,但是他慶幸他還記得如何呼吸。

這是個有關心靈術士,有關那些心靈法術,記憶抹除和通念感知,感知精神,精神攻擊,心靈攻擊和防禦的法咒的故事。不過不必擔心,這個故事裡冇有那些職業心靈咒術師常用的令人昏昏欲睡的複雜心靈咒術術語——本書並不旨在提供心靈法術的基本科普,而是圍繞尼格塔什最偉大的心靈咒術師·傑洛林·貝塔·的故事,至少,是他小時候如何生活,如何成長的故事。

——尼洛亞的加獲題於本書前。

一.

那時尚小的傑洛林是在自家破舊的老樓上看見那場無人記得的謀殺的,傑洛林還記得那時的他心臟砰砰直跳,一麵抓住陽台的鐵柵欄,彷彿將要摔下去似的,一麵用煞白的雙手翻弄著陽台上種植的花草,傑洛林開始在心裡考慮:來者一定不是特拉提的人——特拉提本地人並不多,而他們的記憶傑洛林幾乎全都翻閱過。

而刺殺他的人就更不可能來自特拉提了:特拉提隻是個數百人終日靠著敲敲打打最貧瘠不過的鐵礦塊過日子的地方,是整個尼格塔什最偏遠的地方。他們一定是過海來的。當時,那個命裡要有一死的男人走在離傑洛林家數百尺外的集市裡,正是黃昏,集市裡人不算多,隻有幾個人在閒逛——那群穿金甲的混蛋就那樣從集市裡穿過來,正大光明得簡直就像是前來維持秩序的士兵。

男人死了,死得乾淨又利落,傑洛林心想,那個男人先是驚恐,然後嚇得雙腿發軟,幾個披金甲的人徑直向他走過去,他連邁一步的勇氣都冇有了,為首的那個隻是輕輕碰了他一下——他似乎進行過精神防禦,不過現在看來,那時他的防禦應該脆弱不堪——緊接著,整個集市被他們剩下的人所封鎖:所有人,目擊者和非目擊者,隻要在集市內的,都魔怔了似的被釘在原地。隨後,眼睛中就都冒出不幸的藍光,愈來愈亮,那幾個人就這麼把屍體架走,冇有血,冇有毒箭,現場還真是好清理,傑洛林在心裡罵道——

隨後一切恢複,金甲者大搖大擺地走出集市,男人死於心靈攻擊,幾秒時間過去後,人們又各行其是了——所有人都似乎忘了集市上發生了什麼,或者說,他們都忘了就在幾秒前的自己在集市上做了什麼,又看到了什麼。在數百尺外的陽台上的傑洛林,成了這場有預謀謀殺的唯一目擊者。

“這是心靈術……真正的心靈術……”傑洛林對自己說,顯然,這是他在特拉提從來冇見過的東西,他的心臟砰砰直跳,“特拉提冇有真正的心靈術……可是: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好事。”

二.

傑洛林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他見過什麼是心靈術,更確切地說,是他知道如何憑藉自己的本能就去釋放心靈術。

這幾乎是無意識的,自從他有記憶開始,彆人的記憶對他來說就像一本攤開的書。當他思考時,他可以調用彆人的記憶一同思考。當他回憶時,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做到替彆人回憶。也許是上帝對他不幸童年的補償:總之,傑洛林有某種顯然不為人知的天賦,儘管那時候的他還根本不知道這會為他帶來怎麼樣的命運。

他記得得最後一件關於母親的事也是他記憶裡的第一件事,就是他母親的溫柔而親切的記憶,混雜著他父親的記憶——酗酒,暴力,就像這片土地上幾乎所有男人的所做的勾當一樣,終日在鐵砧上揮動飛濺著汗水的鐵錘。他的母親在傑洛林能說出第一句話之前就離世了,這成了傑洛林終生的遺憾。父親似乎死得更早,他對父親的全部印象隻剩在繈褓中無意識讀取和接觸留下的記憶。在傑洛林能夠牙牙學語的時候,已經不再有人能一遍遍在他的繈褓前,教他一遍又一遍,僅僅是為了聽她的孩子喊一聲“媽媽”。

不過,儘管如此,傑洛林所說的第一句話應該還是“媽媽”,應該如此,他不是很記得了。那時畢竟婕敏阿姨不在,她是媽媽生前的朋友。但是到了現在,傑洛林已經厭倦了像要飯的乞丐一樣低聲下氣地前往她家去討來僅僅能夠賴以維持生活的幾個大子兒和一再拖欠的學費,傑洛林再未主動找過婕敏,後者的家裡總是有新的小孩嗷嗷待哺了。冇了婕敏阿姨的救助,傑洛林所唯一所擁有的不過母親曾經居住過的一棟破舊狹小,坐落於貧民窟裡的水泥三層樓棟的頂層的家,家裡除了傑洛林已經冇有彆的親人——婕敏阿姨是傑洛林母親所留下的最後聯絡,但是傑洛林打心底裡不把她當作親人。

但是,當你還在繈褓裡的時候,你的記憶隻能依靠身邊人,倘若又不幸那時身邊人正好不在,那麼那段記憶也就永遠地離開了你,再也不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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